消失的“坑班”

　　文 | 王敏

　　短短一個月，龍校已經今時不同往日。

　　同樣是16：30，一個月之前的此時，龍校門口圍滿了來接孩子的家長，如今卻只是冷冷清清的校門口和除工作人員外空無一人的大廳。

　　工作人員表示，目前龍校已經停止對外招生，以后也不會再繼續(xù)招生了。

　　18點左右，龍校的工作人員已經下班，只剩幾位值班人員，已經將教室內的桌椅清出來，排放在了大廳里。

　　作為最后一個海淀家長們耳熟能詳的“坑班”，龍校的關閉，也意味著 “坑班”的消失。

　　“一般情況下，龍校春季課程安排早早就發(fā)布了，但是今年都開學好久了，通知還沒有發(fā)布，我們也猜測，龍校可能不招生了?！苯o孩子報名了龍校寒假班的家長喬瑞說道。

　　一語成讖，3月份，龍校發(fā)布了停止辦學的通知。喬瑞還提到，為龍校點招考試提供培訓服務，寄生龍校而存在的“坑外坑”育博遠，現如今也蕭條了不少，教室里的孩子也減少了將近一半。

　　龍校發(fā)布停止招生通知，這一次，很多家長并沒有驚訝。因為在去年，龍校停招的一幕就已經上演了一次。

　　眾所周知，2018年2月，教育部等四部門《關于切實減輕中小學生課外負擔開展校外培訓機構專項治理行動的通知》發(fā)布后，3月，龍校發(fā)布了停課通知，當時龍校已經對春季班進行了招生，為此，龍校還專門給家長退費。

　　然而在2018年7月份，龍校在簽署《北京市海淀區(qū)民辦培訓學校承諾書》后，又宣布了復課。當時的復課，龍校必然也是頂著壓力進行的，只不過，堅挺了不到1年，龍校又再次停課。

　　根據天眼查信息，水木龍華學校即龍校的法定代表人為潘杰，龍校的歷史股東只有一家為“北京數字博識科技有限公司”（博識教育）。根據企業(yè)介紹，博識教育依托清華大學豐富的教育資源，與清華大學教育研究院聯(lián)合開發(fā)了“清華優(yōu)才”素質教育培訓系列項目。而在2014年清華優(yōu)才項目的相關報道中，博識教育集團總部產品中心總監(jiān)為潘杰。

　　種種線索表明，龍校與清華附中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這也是龍校在家長們心中是有機會進入清華附中的“坑班”的原因之一。

　　千絲萬縷的關系使得龍校以“坑班”而出名，但“坑班”卻不是龍校的創(chuàng)新。

　　“坑班”的出現，始于上世紀90年代末。

　　早在1989年，當年的海淀還屬于偏遠郊區(qū)，人大附中也遠沒有如今這么有名，當時新上任的人大附中副校長劉彭芝意識到，優(yōu)質生源對于一所學校的發(fā)展至關重要，于是創(chuàng)辦了華羅庚數學學校（簡稱“華?！保?，是人大附中超常教育和素質教育的超?；?。

　　在當年，華校給各小學分配名額，由各小學推薦學生來參加考試，篩選學生入學，如果沒有名額，連考試的機會都沒有。1994年，人大附中學生姚健鋼在第34屆IMO（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中取得金牌后，人大附中的名聲越來越大。所以即使人大附中在當時既遠又偏，還是有很多家長愿意把孩子送到這里學習，而進入人大附中的途徑之一就是進入華校。

　　在此背景下，華校逐漸就發(fā)展為了人大附中的強大生源池。

　　到2003年左右，華?？芍^發(fā)展到了一個頂峰。一位曾經的仁華學校名師告訴多知網，“六年級能招30多個班，有1000多名學生在讀，但是人大附中初一最多也只招收6個班學生，其中可能還包括英語實驗班，所以人大附中在華校的選拔率并不高，但是，依舊有很多家長想要把孩子送到華校?！痹凇叭駣W數熱”的年代，華校和人大附中可謂風靡一時。

　　“站在當下，再回過頭去看仁華的經歷，可以用‘鍍金’兩個字來形容?！痹谌嗜A任教的經歷，讓很多仁華老師在離開之后也十分受用。

　　人大附中的崛起與華校提供的優(yōu)質生源池密不可分。隨著人大附中的發(fā)展，很多學校都逐漸意識到了優(yōu)質生源的重要性，開始自己舉辦競賽來篩選學生，比如清華附中的同方杯、北大附中資源杯、一零一中學的圓明園杯等等。

　　2003年，華校改名為“仁華學?！?，也正是從這一年開始，北京市教委多次下達禁令，禁止義務教育階段學生參加禁賽、選拔。

　　2005年，國家為了減負，促進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叫停了迎春杯、清華同方杯、北大資源杯、圓明園杯等競賽。

　　盡管國家叫停了很多杯賽，但是學校對于招收優(yōu)質生源的需求沒有改變，家長們想要讓孩子“培優(yōu)”的需求也沒有改變。雙方有著共通的訴求，從那時起，現今意義上的“坑班”就慢慢發(fā)展起來。

　　有的學校和培訓機構合作舉辦考試點招，有的是自己創(chuàng)辦培訓機構。仁華學校則成為了人大附中的“坑班”，龍校以及一零一中學的一零一培訓學校便是在這一階段興起的。

　　當時在東城和西城也有坑班存在，其中在20世紀90年代初創(chuàng)立的西城老教協(xié)即西城教育培訓學校便是西城很大的一個坑班。

　　到2012年，央視報道“全民奧數”現象之后，全國掀起了一場禁奧風波。

　　很多坑班都受到了這場風波的影響，其中就包括當時被公認為海淀最大“坑班”的仁華學校。2012年12月份，仁華學校先是申請注銷，之后又改名為仁才培訓中心繼續(xù)辦學，但是在政策的壓力下仁才培訓中心很快便取消了點招考試。而如今，仁才培訓中心的業(yè)務也只剩下了高考復讀班。

　　同樣在2012年受到影響的還有一零一培訓學校，由公辦改為了民辦，并改名為“北京市海淀區(qū)金帆教育培訓中心”繼續(xù)招生。

　　西城老教協(xié)也在這一時期將培訓機構和教育系統(tǒng)剝離。2013年，西城老教協(xié)的培訓機構被賣給了巨人龍和夢想教育兩家民營培訓機構，點招的功能也不斷弱化。

　　但是，政策對于“坑班”一直是不斷收緊的狀態(tài)，直到2018年，在《關于切實減輕中小學生課外負擔開展校外培訓機構專項治理行動的通知》發(fā)布后，金帆也宣布停課，退出了歷史舞臺。

　　如今，龍校在比金帆多堅持了一年之后，也停課了。

　　喬瑞的孩子在龍校已經占坑將近兩年，去年的龍校停招孩子沒有沒點，就讓她受到了一些打擊，龍校復課后她又依然堅持報名，依舊遲遲沒有被點走。多次參加點招未果之后，喬瑞表示，想要讓孩子順其自然的升學。

　　“我們家對面就有一所初中，雖然可能不是海淀六小強，但是如果孩子在這里能進入實驗班，成績好，也有很大機會進入重點高中，而且這所初中離家也很近?！眴倘鹫f。

　　喬瑞的熱情褪去，除了心態(tài)的變化之外，和此前一些政策的苗頭也有關系。

　　2019年，北京已經取消了各類特長生招生，全部名額用于派位，而且2020年公辦寄宿將實行登記入學。特長生招生和公辦寄宿也曾被家長們認為是學校擇優(yōu)錄取的途徑。如今，這兩種途徑也行不通了，登記入學、電腦派位已經成為了北京小升初的主流途徑。

　　近日，北京市教委發(fā)布的《關于做好2019年高級中等學?？荚囌猩ぷ鞯囊庖姟诽岬?，校額到校批次計劃占優(yōu)質高中招生計劃比例達到50%以上。也就是說，優(yōu)質高中將很大一部分的招生名額分配給了薄弱校，這意味著，孩子在小升初的時候即使沒有進入優(yōu)質初中，如果在校內表現優(yōu)異，依舊有很大機會進入優(yōu)質高中。

　　或許，教育均衡的政策走向緩解了一部分人的升學壓力，但是，并非所有的家長都能“放下”。即使是打算順其自然的喬瑞也沒有完全放棄，她對參加的最后一次龍校點招還抱有一定的期望。

　　此外，還有很多家長不相信龍校真的關閉了，還在四處打聽，是否龍校轉為地下進行了。

　　龍校是否真的轉為地下了，或許還需要打個問號，但是中國的中產階級正在崛起，其中很多家庭都是因為接受過良好教育，工作生活才得以發(fā)生改變。接受教育讓他們切身受益，所以，對于孩子的教育他們尤為重視。

　　隨著家長們對于優(yōu)質教育的需求不斷旺盛，他們對于擇校有著強烈的意愿。而學校要想有高升學率，就需要有好的生源，擇優(yōu)對他們來說也是剛需。

　　當需求存在時，滿足需求的產物便會相應而生，“坑班”曾經是滿足這種需求的一種方式，“坑班”消失了，或許，另一種滿足類似需求的產物正在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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