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辦園所受到的沖擊,正不斷被重新評估。
民辦園所受到的沖擊,正不斷被重新評估。
來源|多知網
文|馮瑋
圖片來源|巴中全搜索
“春天”總算在四月開始蘇醒。
近幾日,四川省巴中、樂山、金川等地,江蘇南通、宿遷、鹽城等地的幼兒園陸續(xù)復課。
市場往日的秩序與生機似乎正被拉回。
但它前行的腳步卻很難快起來:對更多的城市而言,學齡前市場上空的陰影,厚重依然。
4月1日,北京市教委新聞發(fā)言人李奕做客北京城市廣播《教育面對面》時透露,相較于其他年級,學前教育階段比較特殊,在防疫上要求更高、壓力更大,復學會更慎重。
對于幼兒園退費問題,李奕表示,目前沒有全市統(tǒng)一政策,建議家長和園方單獨協(xié)調。
這對民辦園經營者來說,絕算不上是好消息。
致公黨濱州市總支部委員、市政協(xié)委員、濱州安吉兒幼兒園總園長李子婷在《疫情帶來的學前教育經營困境亟需解決》中提到:“大部分公辦性質自收自支的幼兒園和民辦幼兒園的抗風險能力較弱”,“每月收費標準低于2000元的民辦幼兒園,很有可能在疫情期間或結束后出現資不抵債、被迫停業(yè)的情況。”
從業(yè)者等待開學的心并不平靜;即便開學,折耗會否更甚,也依然是一個問句。
民辦園所受到的沖擊,正不斷被重新評估。
01
復課開啟:一個“粉藍口罩”的笑話
微博熱門討論#幼兒園還不能開學的原因#中,有一則關于粉口罩與藍口罩的笑話。
許多家長在評論中大呼真實:“口罩可能不到一節(jié)課就搞丟了”,“口罩戴著戴著拉到鼻孔以下了”,“為了讓孩子喜歡戴口罩給他在上面貼了個小小貼紙,樓下玩一會兒發(fā)現口罩到別的孩子嘴上了,孩子們是真的會互相分享的!!”
……
也有幼兒園老師表示,自己的腦海已經有了自己追著孩子們戴口罩、找口罩和分別認領口罩的樣子。
這些反饋,無不映襯了幼兒園此時復課將帶來的家長焦慮與幼師壓力。
但焦慮與壓力并不能阻止復課的節(jié)奏:對于早已開始復工的家長來說,把孩子送回幼兒園是更為急迫的剛需;對于民辦園來說,復課是活下去的唯一希冀。
南通某民辦園園長向多知網透露,目前園所會要求家長簽署《安全風險責任書》,并建議家長在接送孩子的過程中務必“兩點一線”,不要在中途轉往其他場所。
(圖片來自網絡)
從網上傳播的照片與短視頻來看,一些幼兒園會要求兒童佩戴隔離護具并在就餐等環(huán)節(jié)進行隔離。
(圖片截取自抖音號“幼教追夢人”)
南通某公辦園園長透露,復課后一切正常,只少數學生還未返校。
但也有鹽城某家長對多知網稱,自己孩子所在的幼兒園中班共20人,昨日開學后僅7人回到班級中:“觀察看看再說,還是想謹慎一點。”
據公眾號“中教投研”截至4月11日對929份有效問卷得出的報告顯示:近四成家長稱四月份不會送孩子去幼兒園。
這些家庭最擔心的問題為孩子的安全問題,約有近80%的家長認為:如果孩子生病發(fā)燒,在排除新冠肺炎前,整個園所及家庭會寢食難安。
戰(zhàn)略專家、前威創(chuàng)股份0-6教育板塊首席戰(zhàn)略官李健分析,最早復課的園所在此時將成為樣板:若此時開園后出現了任何狀況,都會導致全國家庭在送園選擇的謹慎,甚至影響后續(xù)其他城市的民辦園復課。
此時,在資質和安全層面,最早開辦的園所需要抓緊在消殺方便做好防御工作,教師能否到崗,狀態(tài)是否在線,都將直接影響服務水平;在家庭方面,由于疫情影響了許多家庭的實質收入,故如果家長經濟情況有限,很可能直接跳過春夏課程在秋季回園。
“那個時候的成本積壓,開學一樣是困難。”某從業(yè)者感慨。
雖然已經有少數城市開始復課,但對于大多數城市的準確開園時間,還無定論。
警報沒有解除,意味著冬天還在繼續(xù)——已經有人熬不下去了。
02
園長與老師:在逼仄中各自徘徊
“躺著賺錢的時代結束了”,經歷了普惠制改革的從業(yè)者們在兩年間無數次慨嘆;疫情蔓延,普惠線兩邊的從業(yè)者們被逼至新的窘境中。
有人進退兩難。
最早一則由于疫情導致民辦園倒閉的新聞,來自香港。
3月11日,香港屯門宏廣國際幼稚園暨幼兒園向家長表示,辦學團體因學生退學潮、無法預期疫情何時完結、前景不明朗及業(yè)主加租等因素,將在今年8月1日起停業(yè)。
校方當時強調,受疫情影響,自今年2月開始退學人數不斷上升:”學前班退學人數更達八成。加上三月份學費減半,來年租金上調,本校卻是無法在此財政情況下繼續(xù)經營。”
雖然香港與內地間的經營模式仍有些不同,但仍引發(fā)了業(yè)內一陣唏噓。
幾天后,北京某國際幼兒園的王園長突然接到了一位家長的電話,隨之而來的,是個對王園長來說喜憂參半的消息:附近某民辦園即將倒閉,其中一個班級的25名孩子希望能全體到自己的國際幼兒園繼續(xù)上課。
疫情期間,居然有了新的生源,這讓王園長意外且驚喜。
但又一位“戰(zhàn)友”沒能扛下去,也讓她不無心酸。
更早前,還有幾位家長找到她,同樣表示希望園所能接收自己的孩子,王園長后來了解到,周邊的另一所幼兒園在2019年剛剛成立,園所前期成本投入很高、配置高端、學費幾近一萬,孩子才剛剛招到了10幾個,卻沒想遇到了疫情。
“前期成本回不來,孩子少,又遲遲不開學,撐不住了,就關了”,王園長每聊幾句,都會停頓一下,慨嘆大家的不易。
“好難,好難,園長不好過,老師們也不好過。”
北京某民辦園的郭老師還在河北老家,她最近和老同學一起做微商賣家鄉(xiāng)的特產:“銷量不好,最多的一天也才賺了70塊。”
“沒辦法了真的,幼兒園每個月就給開基本工資,我北京的房租要照付,我河北的日常成本也不低。”
郭老師所在幼兒園的同事們最近都開始陸續(xù)做一些其他的工作補貼生活,園長默認了這些創(chuàng)收方式:“我們園有個男老師是山西的,家里條件也一般,他說如果北京再不復課,就先干下外賣送餐員。”
“我們都知道,那個不是開玩笑說的。”
最近一段時間,格瑞森林早教園的張園長正打算和老師們進行一次集中的溝通和一對一談話:“老師們也很不容易,工資低了很多,復工遙遙無期,我們雖然做了一些線上集中培訓的課程,但是慢慢的這個積極性就會消失掉。”
上海某民辦園園長表示,3月下旬已經有兩位老師提出離職,決定不再回北京,留在老家等待新的工作;北京某民辦園園長也坦言,曾經在年前溝通好的新入職老師因為疫情已經決定放棄機會……
多位園長對多知網透露,疫情期間已經將幼兒園教師工資壓在50%-30%之間,但不少教師仍要承接部分線上工作和家園共育服務,此時教師心態(tài)也在持續(xù)發(fā)生變化。
李健分析,此時給老師的專業(yè)訓練雖然很重要,但是團隊凝聚建設更重要:“與其擔心孩子們疫情后會不會回來,不如擔心老師們會不會回來。”
某從業(yè)者指出,具有一定規(guī)模的園所,或許可以考慮承諾疫情結束之后承諾補足剩下的工資:“讓大家有個盼頭,還能保住目前的團隊人心不散”;對于小團隊來說,則需要高層以身作則,在全員降薪的同時,高層降薪比例更大甚至不拿工資。
“只有穩(wěn)住老師的心,才能靠老師黏住孩子和家長的心,不然園長一個人鞭長莫及。”李健補充。
保“人”,已是艱難,保“本”,更加不易。
03
冬日悲歌:民辦園的經營之困
據日前中國民辦教育協(xié)會學前教育專業(yè)委員會在《關于防疫期間民辦幼兒園生存困境、亟待扶持等建言的報送》(以下簡稱“《報送》”)的內容顯示,疫情為民辦學前教育造成了很大影響,其困境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
其一,保教費不能正常收取,現金流吃緊。
按照規(guī)定,幼兒缺勤期間的已繳納費用必須按日足額退還, 因疫情延期開學,全體民辦幼兒園在此特殊階段完全沒有收入。
其二,資金壓力大,人力房租成本較高。
《報送》強調,幼兒園成本支出的第一大項為人力成本,約占總收入的 45%-55%;房租及物業(yè)成本為第二大成本約占 15%-20%;建設成本攤銷等約占 15%-20%。
2月28日,《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財政部稅務總局有關司局負責人就階段性減免企業(yè)社會保險費具體貫徹實施工作答記者問》中曾指出:民辦非企業(yè)單位(非營利性民辦幼兒園)可減半征收三項社會保險單位繳費部分。
《報送》認為,營利性民辦幼兒園可以享受中小微企業(yè)待遇,階段性免征三項社會保險單位繳費部分;而非營利性民辦幼兒園,即普惠園還需要階段性征收一半三項社會保險單位繳費部分。
因此,《報送》表示這個階段普惠園相應受到的沖擊更大,希望給予一定支持。
但非普惠園也并非因得到了紅利而順風如意。
例如,李子婷在《疫情帶來的學前教育經營困境亟需解決》中提到,民辦園中有收費標準接近或略高于普惠園的幼兒園,經費來源只靠收取幼兒的保教費。
如果辦園時間短,沒有資金積累,只能勉強支撐一個月或兩個月經營的幼兒園占比很高。
以某6-9個班級的幼兒園為例,其正常月支出大概為:
社保和公積金需要5萬-8萬元左右,人工費需要15-20萬元不等,房租根據地段和面積以及談判結果一般在每月4-8萬元左右。其他各種物業(yè)費、供暖費、雜費每月2-5萬元左右,總計運營成本每月約25-40萬元不等。
也就是說:即便是得到了中小微企業(yè)待遇,非普惠園的生存環(huán)境,也并不好過。
其三,部分民辦幼兒園背負貸款“雪上加霜” 。
《報送》指出,部分采用銀行抵押貸款等形式籌措資金用于前期發(fā)展的民辦幼兒園,以及少數處于2019年投資新建、原定2020春開園的民辦幼兒園,面臨銀行還款到期、無法招生等諸多資金壓力, 將面臨更嚴峻的生存考驗。
鄭州某民辦園的韓園長向多知網表示,昨天剛剛和一家民間金融機構談妥了貸款,一開始申請了320萬的貸款,但最終只批到了170萬元。
“2分利息,把自己和給兒子之后攢的婚房抵押了。”
“不貸款不行了,教師工資不敢不給,老師走了,會影響家長,孩子就保不住了。”
王園長近日到銀行尋求貸款支援時被柜員告知,由于疫情已進入緩和階段,因此對于企業(yè)房貸政策已相較此前開始收緊,房貸力度也有所收縮。
“但是對于教育行業(yè)來說,幼兒園的節(jié)奏本來就要滯后一點,這個階段的寒冬感才凸顯出來,銀行這邊現在沒有差異化的對待,對于想要去貸款自救的從業(yè)者來說,就更難了。”王園長分析。
多位從業(yè)者補充,雖然相較于有一定生源積累和品牌認知的老園,這段時間“捉襟見肘”更為明顯的還是新園居多。
老園所并非安枕無憂。
“中教投研”近日發(fā)起的《疫情下民辦幼兒園經營狀況》中提到,在接受調查的287份問卷中,64.1%的受訪者開園3年以上。
天津市一家本土老品牌民辦園園長劉勉,粗糙算了一筆賬:“如果三月和四月不開學,這兩個月的流水收入大概會少80-90萬。”
“我們園孩子多,四百多一些,往年就指著3-6月掙錢,如果今年5月份能開學,我們基本上年底還能有一點點盈余,如果是暑期后才開學,今年肯定是賠了。”
《疫情下民辦幼兒園經營狀況》中也指出,延期開學每月支出在10萬元以內的園所占39.7%,支出在10-50萬元的占41.8%,50-100萬元的占比為7.3%。
嚴峻的生存考驗,就此顯現。
向線上尋求另一種可能,迫在眉睫。
04
線上擺渡:何以求生?
哈爾濱松北區(qū)某國際園的學費為每年5萬元,該園中班家長向多知網介紹了最近每天群中老師會在四個時間段推送的內容:7-9點,一般為美食或者民俗分享;10-12點,英語或數學思維內容;14點到16點,古詩或游戲課程;晚7點左右,中英文故事。
在北京某國際園的班級群中,多知網體驗的狀況也基本類似,班級老師每天在三個時間段推送內容,基本圍繞親子課程、早教游戲、啟蒙內容和幼兒故事等。
“老師不太和我們有主動的互動,內容推完了,一看就是復制的官方的練習話術,就基本沒有別的了。”該家長表示。
“除非我主動找老師咨詢一些問題,這個時候還是能給出比較個性化的輔導和幫助的。”
同質化嚴重、線上服務單薄,是很多家長對幼兒園線上化的反饋和感受。
雖然是這樣,但民辦園嘗試變現的探索并未因此停滯。
一些幼兒園正在嘗試推出低價小課包,一定程度上補足成本的虧損;也有一些幼兒園在高頻輸出家長講堂、云開課等方式進行變現;還有幼兒園試圖擴科……
“九塊九這種低價的還好,但稍微貴一點的就不行了。”有業(yè)內人士分析,幼兒園的擴科或推出付費內容在剛需和認知上存在難點。
一方面,3-6歲兒童的啟蒙剛需雖然存在,但是市面上已經存在許多專業(yè)品牌,此時擴科一方面專業(yè)度難以抗衡;另一方面由于家長對幼兒園做素質產品的專業(yè)度認知始終在保育上,因此付費動力或許并不理想。
“市面上啟蒙免費產品很多了,幼兒園除非給出了超出預期的獨家內容,不然家長買單意愿可能比較弱。”李健補充,疫情期間家長收入普遍受到波動,“大河水不滿,小河也難以續(xù)上,非剛需的產品消費也會比較謹慎。”
除了變現難,目前在轉向線上的過程中,民辦園在產品和服務層面也容易”舊瓶裝新酒“。
多家園所坦言,在疫情開始早期雖然嘗試做了線上課程和服務,但都是以線下邏輯進行線上化轉移,其效果并不好——粗暴地將線下內容放到線上,導致家長體驗不好,更加無法推動新課的購買。
“硬著頭皮嘗試吧,現在也的確沒看到更多很好的辦法。”
李健認為,疫情之下,如果線上難以突破,或許倒逼民辦園開始更加關注個性化服務。
“尤其是非普惠幼兒園,它們的高價格后面有沒有高價值在支撐,北京很多8k以上的幼兒園,這些高收費的幼兒園在未來壓力很大,因為普惠園的價格普遍在七八百塊,這個高于十倍的價格能否給出高于十倍的價值?”
疫情終將結束,當80%普惠園全覆蓋真正到位的時候,公辦體系繼續(xù)高歌猛進之下,對于民辦園的求生也必然更加艱難。
能否在個性化層面擁有自己的一技之長,決定著未來能否在市場上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偉大的企業(yè)都是冬天的孩子,冬天還在,每個從業(yè)者都還不能放下前行的腳步。
一如加繆所描述的那樣:“個人的命運已不復存在,唯有一段集體的歷史。”